初夏的某個週末,我受邀參加一場低調的小型聚會。席間多為執業數十年的醫師與研究者,氣氛輕鬆,話題卻不乏臨床經驗的珠玉。就在一角的沙發區,我遇見了今年八十八歲的 Bjorn Eek 醫師──一位白髮稀疏、目光卻依舊炯炯的長者。他說話緩慢而穩定,像在翻閱一冊厚重的病歷本,偶爾露出微笑,彷彿每個病例都是一段他與患者共同走過的旅程。

  聊天間,他不經意提到過往曾用 高濃度葡萄糖增生治療(Prolotherapy)替兩位 NBA 球星處理關節與軟組織傷勢:Kobe Bryant 與 Shaquille O’Neal。這段經歷未曾公開發表,卻真真切切地存在於他的記憶深處。他語氣平淡,沒有刻意渲染,也沒有「神奇療效」的誇飾;只是雲淡風輕地描述診間對話、注射過程,以及球員在複診時說出的那一句「感覺真的好很多」。

  那一刻,我理解到:對老醫師而言,最動人的並非治療背後的明星光環,而是看見組織逐漸癒合、功能一點一滴回歸的踏實喜悅。他接著談起增生療法的要義——濃度要準、部位要對、手法要穩;而真正決定成敗的,往往是治療後患者願不願意乖乖把復健做完

  高濃度葡萄糖進入組織後,其實停留的時間並不長。最新的人體實驗(Reeves KD 等人,2025)顯示,注射到膝關節的糖分在短短十分鐘內便迅速被稀釋,但就在那一瞬間,細胞彷彿聽見了某種「開工號角」——滲透壓的劇烈變化啟動了修復程式:纖維母細胞開始增殖、軟骨細胞加快代謝,神經發炎因子的濃度同步下降。若說這是一場修復工程,那麼葡萄糖施放的,不是緩慢灌注的養份,而是一聲響亮的起跑槍。

  近年研究陸續補上更多拼圖:

  在細胞層面,低濃度葡萄糖能開啟 ERK 訊號,讓受傷韌帶與筋膜的纖維母細胞大量製造膠原(Woo JH,2021);而較高濃度則促使軟骨細胞分泌基質,使磨損的軟骨得以「回填」(Johnston RV,2022)。另一項來自台灣的實驗(Wu YT,2022)則提醒我們,疼痛不只源自組織損傷,更與「神經發炎」有關;葡萄糖在抑制 IL-6、IL-1β 的同時,也替過度敏感的神經降了溫。臨床追蹤更指出,注射後的關節液內,Substance P 與 NPY 明顯下降,而促進修復的 IGF-1 卻上升(Topol GA,2022)。這些數據佐證 Eek 醫師口中的臨床觀察:增生針從來不只是「止痛針」,它更像是為身體量身打造的修復號令。

  當然,並非所有人都適合這樣的治療。急性感染、未控制的糖尿病、活動性腫瘤患者仍須謹慎評估;而對慢性韌帶或肌腱疼痛、早中期退化性關節炎或手術後殘餘不適的朋友,高濃度葡萄糖或許能提供一條非手術的康復途徑。重要的是,在考慮注射以前,先與信任的醫師充分討論,才能確保濃度、部位與後續復健都「扣合」到位。


參考文獻(節錄)

Woo JH et al. Korean J Pain. 2021.

Johnston RV et al. Cartilage. 2022.

Wu YT. Life. 2022; 12(6):832.

Topol GA et al. Clin Pract. 2022.

Reeves KD et al. Biomedicines. 2025; 13(2):350.